2月27日晚,蘇寧易購發布2018年度業績快報。業績顯示,蘇寧易購去年營業收入2453.11億元,同比增長30.53%。另有數據顯示,蘇寧門店超過1.1萬家,2017年底提出的“三年兩萬店”的目標,已經完成了一半。
2017年底,蘇寧醉倒在了新零售的“溫柔鄉”里。一片廣袤的新世界擺在中國零售企業面前,純
電商遇到了天花板,“線上線下一體”的新零售迎來大發展。阿里、騰訊忙不迭的爭奪“領頭羊”的位置,但蘇寧卻意識到,要說線下,自己才是那匹最健壯的“黑馬”。
自此,蘇寧的口號越喊越響,目標定得越來越高。秋天時,張近東才承諾“未來三年,門店要突破12000家”;到了十二月,就變成了“未來三年,要達到20000家門店的目標”。最終引發媒體質疑,在相當一段時間內,有關蘇寧的報道,“大躍進”都是高頻詞。
財務狀況是人們不看好蘇寧“大躍進”的主要原因,要在短時間內開出過去27年開店總數的4倍,這恐怕是“財務不能承受之重量”。作為回應,蘇寧開始套現阿里的股權籌集資金。到今年,蘇寧已經清空了阿里股份,又新提出要在2019年新開15000家店。
這是智慧門店必要的戰略布置,還是張近東盲目迷信門店數量的結果,亦或者是受蘇寧“大躍進”成癮的邏輯支配呢?
壹
時代感召
《千與千尋》的主人公千尋出生在1990年。這一年是日本經濟泡沫的巔峰,東京的地價相當于美國全國的總地價,日本企業家頻頻買下美國的地標建筑,把國旗升上紐約高空,對背后的美國叫囂著《日本可以說不》。
1990年也是日本經濟至暗暴跌的開始。里根政府輕描淡寫的在國策里添了一筆“打擊日本”,被暴擊的日本市場一觸即潰,金融、地產、百業凋零,儼然淪為一片“鬼怪叢生”的廢土。《千與千尋》里的荒廢建筑群和在誘惑下“吃成豬”的父母,就出自這種“經濟俯沖”的年代背景。
日本人想“大躍進”,出師未捷身先死。同一時間的中國,則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昂揚姿態。北京街頭雖然沒有爛大街的LV、蒂凡尼,卻隨處可見亞運會的標志。馬路上騎著“鳳凰”單車的工人,交易所門口舉著大哥大的“富翁”,人人都朝氣蓬勃,充滿斗志。
中國商業迎來走向輝煌的契機,第一顆商用衛星在1990年飛上同步軌道,第一家肯德基開在了前門大街。中國的零售業開始與國際接軌,大物件、小商品在市場自由流通,張近東在這一年下海為商,三年后演繹了被社會各界討論的“蘇寧現象”,被奉為民營企業“破局”的經典。
1984年,鄧小平第一次南巡時,在同行者的記述中有這樣的描寫:雖然還只是初春,但由于天氣溫和,陽光充足,遍地草木一派翠綠茂盛。
緊接著,14個沿海城市和海南島相繼宣布對外開放,下海經商的熱潮一波接著一波,其中就有海爾的張瑞敏。改革開放勢頭正猛,老百姓的消費結構迅速調整,“小康”取代“溫飽”成為婚嫁新風尚,類似海爾這樣的家用電器品牌代表了消費的新熱點。
但這片新熱點,當時還牢牢把握在國營商場手中。直到1993年南京市場風云突變,蘇寧在與八大國營商場的對壘中脫穎而出,引來媒體報道。零售業的民營企業該如何破局,才化身為一根引線,讓無數學者和企業家“大打出手”。
但這家逐浪于風尖上的企業,三年前才從南京市場的淺灘上破殼而出,一無所有,除了借來開店的幾萬元債務。
貳
美蘇爭霸
故事還得從張瑞敏下海創建海爾的同一年說起。1984年,張近東一畢業后端上了“鐵飯碗”,但他偏又不安生上班,時常請假去賺“外快”。雖然只是接點安裝空調的“小活兒”,但“外快”名不虛傳,來錢著實快,幾年時間張近東就攢下了幾萬塊。當時,他的月薪是55.7元。
張近東著了空調的魔。在金錢的感召下,他的人生沒有十字路口,賣空調是他眼中唯一的康莊大道。他甚至還幾次跑到兄長家里,勸二嫂許毅一起來經營春蘭營業部(蘇寧電器原名)。這也是1990年,張近東27歲。財富正在向他逼近,并陪伴他到白首,一如他愛唱的那首《戀曲1990》。
躋身家電行業,是戰略領先。八九十年代,“彩電、冰箱、洗衣機”正是熱門的結婚“三大件”,賺錢是必然的事。主營業務選家電“奢侈品”-空調,是戰術領先。蘇寧成立后的第一個夏天,南京酷熱無比,張近東的小小營業部天天人滿為患,斬獲當年春蘭空調全國第一大戶。
幾乎是毫無準備,這個一年多前還領著55.7元薪水的年輕人,突然迎來了超過千萬的年利潤。同樣措手不及的還有他的同行們,南京的八大國有商場不得不聯手封殺,這才有了報紙上刊登的,《‘聯合艦隊’與‘小舢板’正面交火》。
闖過這一關,就是海闊憑魚躍;闖不過,“鐵飯碗”也回不來。
張近東雖然短時間內身價暴漲,但還沒有被財富和自信沖昏頭腦。他很明白蘇寧完全不是“聯合艦隊”的對手,在請對方吃飯緩和關系未果后,張近東牙一咬心一狠,決定在生產商身上賭一把。簽字時,張近東的內心旁白不是期待,而是越想越怕,據說當時甚至有點手抖。
空調銷量受季節限制,夏天供貨不足冬天產品積壓,這是生產商的心頭大患。于是一個“淡季訂貨、反季節打款”的大膽想法油然而生,張近東簽下了幾張訂貨支票,金額最小的是5000萬。在寒冬里能有這樣的補品,生產商求之不得,哪里還顧得上害怕“聯合艦隊”放的狠話。
經此一役,蘇寧總算在南京市熬出了頭。同一年,千里之外的北京,一個家電領域的神話正破繭成蝶。黃光裕把旗下的五六間鋪子統一更名為“國美”,連鎖模式的威力初現江湖,“價格屠夫”手里那把叫作“規?!钡耐赖敦酱_鋒。俯瞰歷史的棋盤,家電領域即將被割裂成南北戰場。
在金庸筆下,自創武功的是絕世高手,是孤獨求敗;在家電零售,自創模式的是國美電器,是黃光裕。拋開褒貶不一的有色眼鏡,黃光裕首創的許多拓展模式在今天都已經通用于行業。在他幾年開遍全國的連鎖店規模下,生產商被輪番“血洗”。
面對生產商,一個噓寒問暖,一個威逼利誘,張近東自然對這種連鎖模式垂涎三尺,決心讓蘇寧也轉型綜合連鎖零售。據說這樣做先得砍掉蘇寧50%的批發業務,當時有許多高管不愿意“自斷一臂”,張近東扯著“大嗓門”猛拍桌子,說誰再反對就把誰“干掉”。
一步慢步步慢,蘇寧作為后來者和模仿者,在此之后的戰略幾乎步步落后。直到2000年冬天,張近東再也無心忍耐,冒著凜冽的風雪,將第一家蘇寧扎進了北京城。這里是國美的大本營,從那一天起,蘇寧“主動宣戰”,棋局進入中盤絞殺。
蘇寧立下豪言,要用三到五年在全國開1500個門店。業界一片嘩然,國美有負責人說“這太夸張了”,更有甚者直接怒斥蘇寧這是在搞“大躍進”。但如果不搞“大躍進”,張近東拿什么去戰勝“咳嗽一聲都能讓上游生產商心跳加速”的黃光裕和國美呢。
黃光裕也在南京扎下一座連鎖商城,直取蘇寧大本營。開業這天,黃光裕親臨現場,要求三年不盈利。消費者如槍林彈雨般涌入,把玻璃門擠成了玻璃渣,每一槍都伴隨著蘇寧和國美真金白銀的對耗。
這場“南北戰爭”在2008年戛然而止,潦草收場。可以說,打敗國美的不是張近東,而是那句亙古雞湯“性格決定成敗”。2008年,黃光裕三罪并罰,被判入獄十四年。
國美不可避免的發生了權利動蕩。短短幾年之內,現金流從100多億元萎縮成10億元,資金鏈一度面臨斷裂的風險。昔日的“千年老二”蘇寧一躍而上,從2009年起開始坐穩家電連鎖第一寶座,“大躍進”的戲言得到了正向實現。
叁
不敵“小孩”京東
稱霸家電零售市場后的蘇寧,立馬開始了對互聯網的嘗試摸索。2009年8月,蘇寧易購上線試運營,2012年,蘇寧踩在全國B2C電商第三名的獎臺上,卻發現自己遇到了瓶頸。
排在前面的是天貓和京東,蘇寧誰也奈何不得。
要說當時的B2C電商,大體分為兩個集團,一個是“天貓”,一個是“其它”。天貓獨占56.7%的市場份額,京東、蘇寧則同屬第二集團。攘外必先安內,狼煙始于“非阿里系”集團內部。蘇寧、京東都必須戰勝對方,才配和阿里真正斗上一場,這一次“挑事兒”的不再是蘇寧。
蘇寧的領導人向來是頗為低調的。可以說這份低調,在蘇寧與國美的對耗中加分不少。但劉強東畢竟是被李國慶招呼成“傻大黑粗”的人,2012年8月14日在微博上隔空喊話蘇寧,一套“降價”“嘲諷”“喊口號”的組合拳下來,就打的張近東大失分寸,丟了平常心。
蘇寧當天下午在微博宣布應戰。張近東又拿出了“氣”黃光裕的那一套,“如果京東的增速比蘇寧易購快,我就把蘇寧送給他”。第二天起,815價格戰打響,雙方進行了幾場虎頭蛇尾的價格戰,“提前漲價”“商品斷貨”“網頁癱瘓”“發不出貨”等狀況頻出,被李國慶斥為“演戲”。
可以肯定的是,雙方的動機都不是簡單的爭斗。劉強東后來在接受采訪時說,不在乎誰輸誰贏,只要消費者被吸引,從線下到線上嘗試網購,就足夠了。這其中當然也有劉強東的“小心思”,家電業務于蘇寧是生命線,于京東卻不是。
連《知否》里的潑婦曼娘,都知道污蔑權臣顧廷燁,是“以小博大”的穩賺生意,精明的劉強東自然也打得一手好算盤。然而結果卻不盡如人意,鬧劇之后,京東雖然收獲了132%的高漲幅,但在國美463%和蘇寧706%的漲幅面前,未免黯然失色。
815是沖冠一怒還是商業炒作,現在已經是霧里看花,但那之后蘇寧和京東的確進入了全面對立。雙方在一切可能的領域對立,矛盾不斷升級,從品類、價格、物流、金融到高管、老板娘,每一個點都被放大攻擊,殺聲震天慘象寰生。
且不戲說人盡皆知的大事,比如京東投靠騰訊后,蘇寧就擁抱了阿里巴巴,繼續對立。僅從一些常被人忽略的微小點,我們就足以看出雙方的競爭勢如水火。
徐雷從“二進宮”重回京東,到今天接掌大權,曾有過一段“低迷期”。據《中國企業家》報道,他曾被拉進一支“虛擬項目組”,這些虛擬項目組是京東的秘密組織,負責跨部門、跨體系解決疑難問題,他們的首秀是“電子發票戰”。
2012年,發改委批準了5個城市試點電子發票,包括阿里所在的杭州、蘇寧所在的南京,唯獨沒有京東所在的北京。京東副總裁蔡磊做了預算,當時京東每年打印發票的紙張成本過億,人力成本更高的多。在勝利的天平上,這已經是一塊不錯的砝碼了,而蘇寧勝券在握。
于是,一場與蘇寧的暗中較量悄然展開。蘇寧團隊投入上千萬,研發周期接近一年。京東一邊派政府事務部活躍在各級機關,請求政府支持;一邊派財務團隊負責設計專業的方案和制度,信息團隊重新開發IT系統,連續加班熬夜兩個多月,終于趕在蘇寧之前上線。
可想而知,在所有業務線纏斗了七年的蘇寧、京東之間,爆發過多少幕后的刀光劍影。
早年劉強東還沒有“一瓣桃花,血洗股價”的知名度時,有蘇寧員工宣稱,“我們是大人,京東還是小孩子”。劉強東也在2013年元旦的內部講話中,把蘇寧比作必須超越的“巨人”。但短短幾年過去,蘇寧易購已經敗給了京東商城。
整體來看,蘇寧打敗國美后,成功的預見了電商潮流;但又貿然全面進軍線上,不敵京東,這算是一次失敗的“大躍進”。后人總結,蘇寧盲目挺進電商,是自廢武功,以短擊長。
肆
新零售解危
電商巨頭們瓜分完了線上的流量,開始反撲線下。在被壓制了近十年后,有實體門店的傳統零售企業又迎來了逆襲的機會。
對蘇寧來講,這是有著屈辱意味的一線生機。主動進軍線上卻被京東壓制了長達數年,才在京東反攻線下時拿到了一絲微弱的“主場優勢”。但無論怎么說,其苦苦堅持的“線上線下一體化”戰略,總算是得到了回報。
上一部分講蘇寧在電商時代犯了“大躍進”的錯誤,其中很重要的一環就與“線上線下”有關。
在蘇寧向電商“大躍進”時,曾提出一點叫“線上線下同價”,這被認為是蘇寧業績急劇下滑的根本原因。當時還是2013年,一則移動互聯網根本沒有如今的普及程度,二則“線上線下同價”完全沒有有必要,即使到今天點外賣也比店內用餐便宜。
因此有媒體將線下門店看做是蘇寧的包袱,擔憂其何去何從,是否會拖垮蘇寧。這樣的觀點,放在今天恐怕會讓人笑出了聲,但在兩三年前卻大行其道,恐怕京東的同學讀多了類似的文章,也會忍不住一同發出靈魂拷問,“線下流量有什么價值嗎”?
蘇寧沒有解釋,反倒是馬云拋出一個“新零售”概念,讓整個零售業柳暗花明又一村。輿論戰里,命名權往往是第一槍,引用一個例子,“山西黑磚窯事件以省份命名,省長調離;甕安事件以縣域命名,縣長下臺”。
因此“新零售”一經問世,就伴隨著爭端,蘇寧把它叫做“智慧零售”、京東稱為“無界零售”,王健林看不下去了,調侃“現在就等馬化騰再提個什么了”。
新零售的第二爭,就是線下門店之爭。
坦白來講,無論是蘇寧還是京東,從聲勢來看都不是新零售大戰的主角。從2016年至今,新零售最吸引大眾視線的,就是阿里和騰訊在線下門店一擲千金的跑馬圈地。或是收購或是投資,阿里騰訊用一筆筆“天文數字”,將國內絕大多數優質商超資源攥在手中。
線下場景的重要性,在AT瘋狂的資本操作下已經得到了印證:線下物理實體場景,空間有限,很難無限度復制,先占坑位再謀發展也在所不惜。很多嘗試電商業務卻失敗了的零售企業,也樂得有“靠山”協助,歡天喜地的加入阿里或騰訊其中一方陣營,比如步步高。
曾經家電零售業的雙雄,國美和蘇寧,都挺過了電商時代,又手握著大量的線下場景。曾經創造了一天開22家店的行業紀錄的蘇寧,經過了十年作為行業龍頭的擴張,其線下規模自不必多說。尤其春節過后,蘇寧又新宣布收購了萬達百貨的所有線下門店。
而曾經稱霸行業的國美,也曾把賣場開到了蘇寧的根據地。并且在黃光裕入獄后,國美不像蘇寧有靈魂人物坐鎮,激進的“革自己的命”。而是采取了防守姿態,讓善于“守成”和開店的張大中執掌大權,十一年來,國美的線下擴張從未停下腳步。
因此蘇寧和國美認為,機會來了!傳統企業缺乏的線上經驗和流量,它們有;電商平臺缺乏的線下經驗和門店,它們也有。這些門店,在過去的電商時代或許乏善可陳,但在新零售時代卻擔當著“流量入口”的重任。
所以,張近東開啟了第三輪“大躍進”。
在媒體驚呼“寒冬”的2018年,蘇寧揮金如土,新開門店8122家,僅12月就開了1600多家新店。在互聯網企業都紛紛“裁員”“優化”“淘汰”的2018年,蘇寧新招6萬多人,預計今年還要招8萬人。
身為企業家的張近東,時常在蘇寧的抉擇上劍走偏鋒,也造就了蘇寧成敗皆有的三次“大躍進”。為了打好新零售這一仗,張近東不惜分三次清空了持有的阿里股權,籌措了巨額的現金儲備。至少從資金規模上看,這一次“大躍進”名副其實。
十幾年前,張近東那句“我做不過你,就把蘇寧送給你”仿佛又在耳畔響起;如今的蘇寧,一舉一動間透露出的姿態,和當年如出一轍。激烈、不留余地,這第三步“大躍進”,蘇寧的步子已經邁到了極限,成則王敗則寇。
當然有新零售潛力的,還有國美,不過有人預測:黃光裕出獄后,多半會為了新零售很快燒光這些年國美守下的“江山”。
終
時代浪潮奔涌向前,零售產業兜兜轉轉又回到起點,回歸線下已是大勢所趨。
十幾年前,蘇寧向國美“宣戰”時,放豪言要用三到五年在全國開1500個門店,被人怒斥是搞“大躍進”。
在2018年,蘇寧小店開業1周年就在上海開了600家店,2019年的目標是在上海再開900家,沖刺1500家電的規模。
此情此景,何其相似,不知道上海人民怎么看?
作者:郭一刀 來源:電商報、銀杏財經